【苏中/露中】哥哥的恋人（7）
一切都像是电影的慢镜头。不管伊万的内心有多煎熬，有多么希望自己能回到几分钟前、拔腿就走，医生的手已经不可挽回地转开了门把手，门随之一点一点地被打开，将一幅他早已在脑海里描绘好的画面呈现在他眼前——然而也不尽然。
病房的布局伊万早已熟记于心。王耀一如既往地坐在床边，身上套着有些宽大的病号服。
不过，他身旁还站着一个人，破坏了这幅伊万本应熟悉的构图。那是一个中国人，正在和王耀说话，似乎在讨论什么问题。王耀毫无顾忌地继续着谈话，主治医生没有上前打断他们，伊万于是也跟他一样站在一旁等着。两人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话，伊万一个字也听不懂，只能看图说话瞎猜。
中国话说起来跟唱歌似的。伊万想。
他看向王耀。从耀的表情上来看，两人的关系应该很熟稔。接着他的视线又飘向那个陌生的中国人——他长得和耀很像，是他的兄弟吗？然而遗憾的是，伊万对亚洲人脸盲。在他眼里都差不多长一个样子——虽然他的确觉得王耀比另外一个中国人长得更好看些——因而他也不敢确信自己的观察是否正确。伊万对亚洲人几乎毫无分辨能力，他看过来看过去，最终全是徒劳。他连那个中国人大约是多少岁都没看出来。
他们之间似乎产生了分歧，对面的中国青年显露出不赞同的神情，看起来不太高兴。伊万发觉那人好像不露声色地向他们这边瞥了一眼，但不知道他是在看谁。
相比此人的严阵以待，反观王耀，倒是若无其事，言笑晏晏，手里甚至还抓着把瓜子。然而伊万却能听出来，他语气中暗含威压。那是王耀之前在他面前从未展现过的、久居上位者才能拿出的姿态。
此时王耀曾是那个伊利亚的恋人的这一事实在伊万来面前拥有了前所未有的真实感。
王耀轻而易举地压制住了青年。
可怜的家伙。伊万想。他应该还在上学，毛都还没长齐。可他转念又想到，和王耀初次见面时，要不是医生提前告知了他王耀是一位事业小有所成的中国商人，他大概会以为王耀是个年轻的大学生、正在被他哥包养。他再一次对自己的判断感到了不自信。想到这里，他又突然意识到，自己至今也不知道耀到底多少岁。
实际上，他对王耀几乎一无所知。王耀没说过，他也没问过。他买他的时间来陪他聊天。他们之间唯一存在的联系就是伊利亚。
伊利亚。伊利亚。伊利亚。
他们总在谈他。
伊万又烦躁起来。他刚刚还拿中国青年气急败坏的窘态取乐，这下又轮到他自己狼狈了。
不该是这样的。
他没想和一个中国人、一个同性恋产生什么关系，更何况那人还是伊利亚的恋人。他应该拿钱办事、然后走人。
对，没错。他们之间除了金钱关系以外都不是。
他今天就不该来这里。伊万懊恼地想。
伊利亚的恋人到底为什么非要见他！他难道不知道他和他的这位大哥已经多年未曾谋面了吗！
——有那么一刻，暴躁的伊万将王耀失忆的事实抛到了九霄云外。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因为王耀结束了和他的客人的谈话。那人已经恢复了之前波澜不惊的神态，用伊万听不懂的语言向王耀道别，然后礼貌地向伊万与医生点头致意，举止老成得与他那张稚嫩的脸极不相符。
“再见。”他用生涩的俄语说道，离开了病房。
医生上前为王耀进行例行检查，继续杵在原地充当背景的伊万百无聊赖，继续胡思乱想。
他们之前在吵什么呢？是伤情？对医院提供的服务不满意？还是……
他不由自主地再次望向了王耀。
医生正在给他听诊，露出胸前大片白皙细腻的肌肤，以及在他的视角里，若隐若现的两点樱红。王耀是个好病人，他很配合医生的工作，此刻他垂眉低首，一动不动，像一个乖巧的瓷娃娃，好似任人摆弄，予取予求。伊万觉得体内有些燥热，他情不自禁顺着身体的轮廓一寸一寸地向上看……一直安安静静的王耀却早有预料般，冷不丁地抬起了头。
他看向伊万，眸子幽黑。
他嘴角似乎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一如既往地，好整以暇。
视线对上的瞬间，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爬上了伊万的脊背。
电光火石之间，方才两人争执的情景一幕幕快速回溯到眼前。
“你是不是疯了？”
他听到那个青年口中说出的不再是中文，取而代之的，是流利的俄语，一字一句，口齿清晰。
“这太荒唐了。和男人谈恋爱已经够离谱了。”
“死了一个哥哥不够——”
“你还要再找弟弟？”
她看上你了。
鲍利亚促狭的声音像湿滑的蛞蝓一样，粘着在他的耳廓里，入侵他的大脑，挥之不去。
如蛆附骨。
评论(4)